眼看着元憬越走越远,直到连背影都看不清了,余洛安这才从假山后走出来,朝凉亭内走去。
辛夷听见脚步声,原本看向湖面的视线转过来,下一瞬便秀眉微蹙,眼神不明的看着他。
但余洛安没再往前走,远远地停在凉亭小台阶前,明眸注视着正端坐的辛夷。
他今天着了整体偏暗色的衣袍,正应了人靠衣装那句话,辛夷如今已经半分都看不出他从前稚嫩乖怯的年少模样了,竟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前世那个几乎位极人臣的余洛安。
只是不知道他如今寻来作甚?前世这个时候她自己心软,两人才许久都未撕破脸皮;但这一世,她分明已经把话说到最绝,依他骨子里那点儿可怜的倔强傲气,应该也是不愿靠近她才对。
还是说,又想出了别的法子,来榨干她这个“姐姐”的最后价值?左右在她心里,余洛安现今已经和唯利是图挂钩,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在利用周遭一切能利用的人往上爬。
自私到连人都算不得,教她看了恶心。
气氛凝滞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辛夷后来又把脸转回去,权当此处没有旁人,她只待等着霜叶回来,就一道儿回殿中,至于旁的乱七八糟,她懒得看,也懒得管。
所以最初先开口的人,只会是余洛安,他心里慌的很,找不到着落,只想亲口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和那个憬世子有什么瓜葛,可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身上还挂着一桩婚约,有什么资格去问?
他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半晌才斟酌着开口,极轻声的唤:
“姐姐。”
辛夷连动动眼皮不曾,倒是看凉亭旁湖里游摆不定的鱼儿看得认真;余洛安不甘心,又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辛夷终于有了反应,回过神来,可眸中竟像沉寂许久的古井那般,冷淡无波。
他心中一颤,竟是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辛夷性子寡淡他是知道的,但她以前也很温和,就像方才看着元憬那样,虽平淡却不冷冽,偶尔也会有几分笑意或其他情绪,同现在看他的眼神大相径庭;如此差别,一目了然。
辛夷若知道了他此刻想法,只怕是要冷笑出声;这世上那个人出生便性子淡漠?她以前倒也是喜怒哀乐俱全的女子,可从前如今加起来,她已算得上活了几十年了,一切人会有的感情都耗在他身上,耗光了,早就倦了。
“姐姐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余洛安轻咬着唇,鼓足了心力,强颜欢笑地又唤了一声,却忘了上次大雨他拦下辛家的马车,辛夷同他说的那番话了。
“姐姐”不能再叫,她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的话,他全当耳旁风,以前在辛家唯她是从的性格改了,辛夷怒到极致,竟然连斥骂的话都不想说了。
该说的,该骂的,上次都已经说清楚了;但看他这神情,倒有几分前世她放不下故人时候的悲痛模样,辛夷心里隐隐猜测,莫非他几次三番地来她这里寻不痛快,是放不下之前在府中时得到的温情?
辛夷觉得自己午膳都快吐了。凭他也配?他余洛安不该的,不该总是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
余洛安等了许久,辛夷也没有回话,他双手隐在广袖中紧握成拳,心口的痛远大于伤口的痛。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
他迟疑着,皱着眉头垂着眼帘,一脸难过的模样,辛夷听他这话,正心里猜测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出来;却见他抬手,从怀里摸出个晶润剔透的玉佩来,就连下头那月白色的流苏穗子,都一并让辛夷觉得眼熟。
他单手捧着那个环佩,伸手到自己身前:
“可是,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洛安感激不尽,不求姐姐能原谅我,只是想请姐姐看在从前许多年的情分上,少恨我几分……”
“这玉佩,是当初在尚书府的时候,姐姐送我的生辰礼物,这么久了,我一直细心戴在身上,从未忘记过以前……”
“……”
从头到尾,她都未发一言。
这些话,她都听腻了,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前世听过一遍的东西,那时候还觉得他真情实意,她自然也理解体谅,如今却觉左右不通,分明是在强行诡辩。
——怎么,一看认错道歉没用,开始动之以情了?口口声声讲情分,狗屁的情分?便是从前真有,也早被他这无情之人败的精光。
辛夷冷眼看着面前人字字深情,少倾后忽然怒极反笑,余洛安不解她何意,还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刚想趁热打铁,谁知辛夷这时却站了起来,迈着步子慢慢行至余洛安身前;
他反应过来,面上一喜,刚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