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一句“姐姐”还未落下,辛夷已经抬起柔荑,无比利落地一挥,指尖触到玉佩的边缘,在余洛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际,
“啪——”
一起一落,玉佩也应声摔在地上,发出极清脆的碎裂声,好好儿的一块玉彻底毁了。
这一切仅发生在一瞬,余洛安嘴里第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变故已经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她……她竟毁了那玉佩,没有一丝犹豫。
也是这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说了这许多话,她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回应,即便上次两人闹得那般难堪的地步,好歹她还愿意骂他,如今竟是连开口都不愿了。
余洛安一瞬间只觉得这段时间每每压在心头的恐慌突然堆叠在一起再度席卷而来,是那种每次他觉得她已经够冷漠的时候,却恍然间发现,她还能离他更远,对他更如陌生人一般的恐慌。
绝情是没有底限的,他不敢想象以后了。
辛夷抬眼看见不远处抱着披风和纸伞过来的霜叶,从余洛安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他分明抬手想去拽辛夷的衣袖,但被她迅速地躲开了。
她没看他,端身平视着凉亭外,语气里沁着冰一样,终于开口:
“我告诉你——,什么叫情分。”
“当初你我二人身份悬殊,放眼整个京城,无有一家高门小姐,心甘情愿去和一个不明来历的男子订亲;是我上逆父母,下排众议,不管别人如何说你卑贱低微,都执意想与你做伉俪夫妻;”
“这叫情分。”
辛夷说话一如既往的轻浅,余洛安却觉似有千斤重,每一个字都压在他心头,谴责着他当初的辜负。
“我以为自己将情分尽到底,我得遇良人此生无憾,可这所谓的情分,回报给我的,是钉在我头上一辈子的折辱。”
——这每一个字听到他耳朵里,都如万箭穿心般,凌迟着他的身体。
“有些话我说一次你记不住,那我就再说一次:下回若再不幸遇到,别再同我问好,除非是你的死讯。”
——是,她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她恨他入骨,恨不得他即刻死去,自己才能高兴。
最后一句话音刚落,余洛安脸色瞬间变得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失魂落魄地垂着头,身子也在微微发颤,看着地上那些碎玉,竟像快没了命一样。
这段时间他做过许多噩梦,梦里的一切都有关于她。
以前的他不明白,半柱香之前的他也不明白,只是退婚而已,她为何恨他至此?可刚才她摔了玉佩后说的那一番话,他才终于醒悟。
从来就不只是退了一场婚而已。
她这么多年所有的祈盼和心血,承受非议的痛苦和漫长的等待,还有最后猝不及防的背叛和耻辱。
他终于知道自己口口声声说的所谓情分有多么可笑了,就像辛夷说的那样,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讲情分,只有他没有。
辛夷已经走远了。
他低着头,只能用余光看到她浮动的裙摆。
他半跪在地上,去拾起那些碎的不成样子的玉片,恍惚着忽然想起以前,辛夷有时得了新的话本子,会细细地讲与他听,里面多是些贵小姐和穷书生、狐媚妖精和穷书生的故事,结局有好有坏,他那时天真,尚不知结果时总会追问:那些辜负了心上人的男子,他们会后悔吗?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余洛安的指尖被碎玉划破,他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未动,随后和血珠一起落下的,还有泪珠。
——老天爷从来都不允许凡人追悔。洛安,这话你要记得,永不能忘。
大势已去,悔不当初。
——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