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陈桓稳健的步子和周围骚动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旁观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别人不认识这忽然来凑热闹的人是谁,男人可太熟悉了。

他看见陈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浑身散发着要把他撵碎的杀气,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时候,顿时慌了神,只想冲出人群逃离这个地方。奈何他处于事件的中心焦点,根本拨不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形屏障。

陈桓走到男人面前,像他刚刚对刘子衿做的那样,堵住他的去路,怒不可遏地冷声威胁他道,“原本我不想多管闲事,但你非要胡言乱语,在这里诋毁刘医生的名声。那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不就是想借着你母亲向医院敲诈勒索吗,这你可得小心了,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个人财两空。”

“哎哎哎,谁啊你?”刚才那位中年男子发现了陈桓,非常没有嚣张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滚蛋。

男人见陈桓的架势,一点儿也不像在虚张声势的样子,反倒像在警告他,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马上就能让他倾家荡产流落街头。

他原本腿都快吓软了,这会儿忽然有人来给自己撑腰,瞬间又有了底气,干脆破罐子破摔,用他那跛脚的演技把戏给做全套了,“哎呦!我们一家的命怎么就那么命苦呀!碰上庸医也就算了,还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用我母亲的生命安全来威胁我。哎呀!”

陈桓一直记得刘子衿上次警告过他,在医院别爆粗口别动手打人,所以中年男子推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还手。原本他以为一个人再不要脸皮,也就那样儿了,没想到男人还挺有本事,一次一次地刷新着他的下限。

陈桓没再理会他俩,而是冷笑着掏出手机,点开之前录的音屏,伸直手臂让它贴近男人的耳朵,并且把音量调到最大。上次他赶到的时候,恰好听到男人大逆不道地叫他母亲死老太婆,还威胁刘子衿识相的乖乖拿钱办事。

陈桓当时只听了几句争执,大概就能猜到男人是因为钱的原因才来闹事,像他这种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吸干老奶奶的血,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既然这样,他之后肯定会借着这个理由,继续来找刘子衿的麻烦。

其实陈桓当时怒气直冲天灵盖,但凭着仅剩的一点理智,再加上因为他自身工作习惯,所以才有了这份录音。

众人听着录音里男人不堪入耳的叫骂,脸色变化的那叫一个精彩。男人本身就欺软怕硬,现在又被揭了短,垂着脑袋,面如死灰倚靠在墙边。

而陈桓像是一个旁观者,全程带着不屑的冷笑,看完了整场闹剧。

明明手机没有贴到男人的一寸皮肤,陈桓还是拿出纸巾反复地擦拭它,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讥讽道,“够了吗?不够的话,医院还有监控录像,需要来个全套吗?我记得上回就警告过你,别、碰、他!”

陈桓说到这儿冷笑了声,“希望你后半辈子,不论是蹲牢里,还是流落街头,都给我记清楚了,但凡你再敢出现在他面前。”

他忽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嗐,那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男人却全身颤抖着,脸上血色尽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如果男人诽谤的对象不是刘子衿,那最终什么下场,完全都是他咎由自取,但偏偏这么不凑巧,他就是非要往枪口上撞,还一次次的给脸不要脸。

那陈桓自然得说到做到,逼他自己走上绝路,彻底让他人财两空才行。

第13章

闹剧的尾声,那帮人被陈桓叫来的警察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大部分人脸上尴尬又羞愧的笑容实在有些挂不住。

而陈桓对后续事态的发展丝毫不关心,他现在担心的只有刘子衿进急救室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

几乎每隔几十分钟,就有人躺在急救推车上,被一群步履匆匆的护士医生簇拥着往急救室里推,跟在后面的家属要不撕心裂肺的放声恸哭,要不目光涣散,全然麻木。

急救室是厚厚的铁门,不论从视觉还是听觉上都与外界完全隔绝,偶尔只有医护人员进出的时候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总之不太妙。

但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陈桓忽然听见刘子衿大声嘶吼着,“室颤!!除颤!!”

夜里医院的人不多,除了住院部、手术室和急救室之外,来回走动的就只有医务人员。刘子衿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医院里异常令人发颤,陈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果不是凭借着仅存的一点理智,他下一秒就准备推开急救室的门冲进去。

明明刘子衿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早已身心俱疲,而他只能在急救室外烦躁地不停用脚尖撵着地板,就像踩灭烟头的动作一样,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陈桓真的非常厌恶这种感觉,他想来根烟了。

急救室里助手进行了几次除颤,奶奶都没有缓过来,心率已经直线跌到40了。刘子衿像发了疯似的一把推开他,立即开始胸外按压,一边声嘶力竭地冲旁边的医生喊,“气管插管!!准备人工呼吸!”

其实到了这一步,在场的都心知肚明,能把人救回来的概率已经是微乎其微。可是刘子衿不罢休,他像是一台急救机器,根本不顾其他医生的劝阻,机械又准确地按压,插管,人工呼吸。

忽然,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那是心跳停止时,心电仪发出的声音。

刘子衿的双手就叠放在奶奶胸前,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刚才还微弱跳动着的心脏,瞬间停了,不跳了,结束了。

就像他这台机器突然被按了强制关机,大脑意识彻底消失,身体以刚才的姿势死死的被定在了原地。只有双手仿佛触到高压线一般,飞速地弹开,垂在半空中却又不知道该往哪放,活像个无人操纵的提线木偶,硬生生停下了所有动作。

陈桓在急救室外也听得清清楚楚,那简直是让人振聋发聩,直击人心脏的声音。

抢救失败了。

何云川最先出来,他皱着眉面色沉痛。陈桓看见急救室的门开了,正准备往里走,结果被何云川拦下,他声音低沉沙哑地说,“等会儿去休息室找他吧,让他一个人静静。”

和刘子衿不同,何云川毕竟有几年的工作经验,接触过不少抢救失败的病人,虽然每一次都不好受,可其实次数一多,也就逐渐变得麻木了。不是对于生命逝去的麻木,而是对于自己作为医生,即使拼尽全力也挽回不了一个生命的麻木。

更何况紧接着马上要写抢救报告、死亡报告,结束后又会有新的病人,马不停蹄的就得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根本没那闲工夫悲伤。

但何云川敢保证,只要他意识还清醒,就永远忘不了第一个在他面前抢救失败的病人。忘不了那天潮湿的走廊,忘不了哭得肝肠寸断的家属,甚至连病人生前是几号床,抢救过程中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剂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是刘子衿。

陈桓等不了太久,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直接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灯却没开。黑暗让算不上宽敞的封闭空间,看上去深不见底,像是有巨物躲在角落,会趁着人不注意,突然无声无息地张开大口,把人彻底吞噬。

陈桓刚一推开门,就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发现了角落的一团黑影。他虽然看不见刘子衿的表情,但四周太安静了,对方绵长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吸鼻子的声音,对他来说简直振聋发聩。

像是怕惊扰什么神明,陈桓没有开灯,小心斟酌着下脚的位置和轻重,一步一步走到刘子衿身边。顺着墙,挨在他身边蹲下。

刘子衿两条腿曲着,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那儿,全程没有任何反应,陈桓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陈桓没打扰他,屋子里还是很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陈桓腿都快蹲麻了。

忽然,他感觉刘子衿的鼻翼和嘴唇动了动,努力准备发声的样子,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失败了。像是做了场噩梦,喊叫着要醒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

陈桓知道刘子衿既然没有赶自己走,就说明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跟自己和解,不知道内心的情绪该怎么表达。

那他就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