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身形虽说不上魁梧,但绝对称得上高大,可楚舒扶着他一路走回寝殿,居然意外地没觉得有看上去地那么沉重。即使她现在身体不太好,走两步路就要咳上几下,居然也没费想象中那么大的力气,倒显得这人高马大的少年轻飘飘的像是只有那一副骨头架子的重量。
楚舒双手撑着他身体慢慢往前走,乌黑如鸦羽的眼睫却缓缓沉下来,一时眉眼间思绪难辨,最后勾起几分的讥讽和笑来。
大夏以他铁骑金戈征伐六国时,百姓的血流成了十里长河,黄土染成一片猩红,成堆的珠光宝玉、珍器佳肴都被军队掠去,献给了他们的士子。
而这些沾染着洗不掉血色的庞大宝藏,居然连一个半大的少年都养不胖?
呵,说来谁信。
至少楚舒是不信的。
这人平日性情阴晴不定,喜怒无形,连入口的食物都要挑三拣四,也难怪一身的奇奇怪怪,捉摸不透。
初春的天气还颇有几分凉意,小苑内池水还浮着几块残冰,楚舒扶着人进了屋,便叫身边人都退下了。
她看了看榻上躺着的君王,习惯性地去外间的楠木柜中取了锦被过来,又将人扶起来,铺好了才又扶着他躺下,接着又替人掖了被角。
顾执弋生来是天生骄矜的王,平素胡作非为惯了,又不喜旁人近身,于是往日里也少不得她这样照料,现下这一切做完,却便也没什么事了。
按说往常楚舒做完了这些,就也该做些自己的事了,可是今天却好像有些什么不同,大概是因为义军七日后便要攻城的缘故,她最近总是静不下心来。
看了两页书,又逗弄逗弄了笼里帝王赏赐的那只锦尾柔骨雀儿,楚舒彻底觉得无聊了。
于是几乎不由自士地,她的目光就移到了床榻上。
少年的腿平日里藏在龙袍的下面,此刻褪了外衣,便看见了笔直而又修长的形状,往上是腰,束带凌乱,也是纤瘦的样子,胸膛领口处是他之前醉酒时嫌弃热、自己给扒拉开的,露出了锁骨,肩膀虽然瘦,却依旧是男子一般宽阔。
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半大少年的样子。
楚舒不动声色地看着,目光又无焦点地游移到脸上。
剑眉,狭长的桃花眼紧闭,鼻梁高挺,唇薄而色白、轻轻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十七岁,楚舒想。
明明是个少年,看起来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只不过此刻他脸颊上两团的红晕,倒中和了一下那股锋锐的质感,显得有几分无害了。
楚舒漫不经心地拆着头上华丽繁复的金钗玉饰,目光往那处凝聚了,忽然却又散了几分。
屋外安静地连风吹过花朵和叶片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安静极了,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床上的少年看起来也实在是太过无害了。
无害到,让人突然间、不禁有了大胆而糟糕的念头。
——如果此刻上前去,杀了他,夏群而无首,攻进燕京,岂还废得七日的光景?
......
楚舒反复地想着。
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不得安生,像是一根穿了线的针,在棉絮中无章法地胡乱穿梭。
那是,那是她们这样一群狼狈至极的丧家之犬,日日夜夜、所筹划渴求了七年的东西。
如今只要轻轻上前几步,便要得到了。
风吹过庭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小雨,水滴打在池里的浮萍上,细密的声响穿过空气,终于传入耳中。
楚舒侧目过去,才发现天色竟有些阴了,落在人眼里,像是风暴来前的预兆。
她站起来,拆下头上最后一只翘着尾羽、遑遑欲飞的凤尾钗,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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