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江山为戏美人棋(1 / 2)

那鹿到底是没死。

黑衣沉沉的王讲完故事,看了看它,唇角一勾,狭长的眸子一瞥,神情似乎颇为愉悦。

“爱妃,这鹿赐你。”

楚舒看了看鹿。

巧的是,鹿也在看她。

小鹿身体蜷缩,头颅低伏。一双杏眼黝黑,望过来,里边都是显而易见的惊惧和泪水。加上后腿的箭伤血流不止,将大片的皮毛都染得粘腻低沉。

真说不得好看。

也称不上什么送人的礼物。

何况她也不是什么普爱天下的圣母,更不喜欢这样总让她联想起自己狼狈模样的“礼物”。

可众目睽睽之下,楚舒看了他半晌,还是笑着应了。

少年的肩膀虽然瘦削,却依旧宽阔。

黑眸微睐,看着人说话的时候,眼底藏着暴虐,浮在表层,便满是自负与不容拒绝。

楚舒笑了。

赐鹿的,是大夏的天子。

她就算不想收,也得收。

在场的人见了,都觉得她脸色有些白。私底下少不了嘀嘀咕咕,都说楚妃见了血,虽然收了礼,心底下还是不愿意的。

只有顾执弋不在意。

见她收了,扬唇低低地笑起来,连眼底的乌云都散了几分。

狩猎回宫当日,便又摘了昭纯的牌子。

是夜,芙蓉帐暖,微风掠动雪白的珠帘,床幔的红纱内云雨翻涌。

帘内隐约传来零碎破碎的絮语:“爱妃......”

俊美的少年抱着怀中的少女,鼻尖抵着她颈窝,笑意沉沉,声音也沉沉的,冷冽又暧昧,“......”

帘外,沉香案上的白雾慢慢攀上红艳的牡丹,一丝一缕,不急不缓,极具侵略性地缠绕上绯红的花瓣,抚弄细嫩的花蕊。

晚风吹得不急不缓,见那花实在受不了了、无端颤动着花片,方才顿了顿,似乎带了点笑意,炽热的气流又卷着点点湿气,扑在花片上,惹起一片更诱人的红。

后边的话被风吹散,牡丹已是红到了极致,晚风携着香雾盘旋在花片上,看多了便令人神志有些昏然,绯红色的花儿仿佛已经醉在其中,像是神志都被卷入了深渊,反反复复颠倒混沌着,早就辨不清眼前是明是暗。

微凉的夜风自殿外徐徐吹过,却没吹散案上浓稠的香雾,只是牡丹的花片微微颤动,连羞带怯,恍惚间欲拒还迎。

............

“娘娘,娘娘!”

穿着嫩绿色衣袍的少女欣喜地跑过来。

楚舒纤细的手指微顿,拆下头上最后一支沉甸甸的凤钗,这才抬眼看过去,懒洋洋道:“怎么了,小婵?”

小婵看了看她,满面都是笑,声音清脆极了:“娘娘,马上就是七夕了,城里都在准备花会呢,咱们也去看看吧?”

楚舒愣了愣,却有些笑不出来,“好你个小婵,平日里怎不见你这般贪玩?”

她打开窗子,抬眼看了看四周,此刻正是黄昏,宫内的人大部分都忙完了事务,此刻正行色匆匆,大抵是忙着交差。

楚舒压低了声问:“可是叔父那边有什么事要我做?”

小婵还是笑模样,却垂眼低了声道:“三里坊,半盏灯。”

抬眼又笑,不好意思似地抿唇拈着楚舒衣角,撒娇道:“娘娘,好娘娘,我就陪您去一遭好不好?”

楚舒面上没什么异样,笑骂道:“好你个小婵,当我没法子治你是不是?”

说罢,便起身去换衣裳,穿了身平平无奇的青色袍子来。

小婵见了,欢天喜地地去了。

顿时这偌大的屋子里,一时间就只剩下楚舒一个。

少女再次坐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中美艳的脸看了半晌,将唇红卸了,向木匣伸去的手指顿了顿,原是想拿那支木兰的素钗,最后却往头上挽了支绯红色的琉璃牡丹钗。

一切应是妥当了,楚舒起身要走,却看见镜中人还有双修长妩媚的蛾眉,因与这素雅的妆面契合性很高,竟被她直接忽视了,忘了卸。

楚舒愣了一下,盯着镜子,手指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眉骨,恍惚间想起今晨少年为她画眉的样子。

“寡人没作过画,不过想来这事也不难。”

她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少年站在她身后。身量颀长,闲庭信步,修长的手指微微托起她小巧的下颚,手里拿了一支眉笔,嘴里还叼着一支,皱着眉,小心翼翼地为她画眉。

温热的手指略过她眉骨,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周围轻薄的肌肤。她被他托着脸,微微抬着头,偷偷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专注的眼神,和微微垂下的鸦羽一样的颤动的睫毛。

有一瞬间,楚舒有一种亲吻他的荒唐冲动。

从喉结向上,吻过深邃的眼窝,流连于细密的睫毛。

就像从前无数次的云雨和日夜里,他曾做过的那样。

............

城里着实热闹极了。

七夕将近,不管城外的荒唐和战乱,城内的人依旧准备热烈地迎接节日的到来。

楚舒换了便装,戴了面纱,跟着小婵往三里坊走。

街上热闹极了,人来人往,小贩们竭力叫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楚舒怀着极沉重的心情,见了这一幕,脸上还是染上点笑意,给小婵买了碗红油油的小馄饨,接着又买了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最后想了想,又在南边人开的杂货铺上买了条蚕丝做的玄黑色带暗纹的发带。小贩还挺良心,见她出手大方,还送了她只草编的绿蛐蛐。

小婵拉着她在人群里左转右转,最后眼睛一亮,指着家花灯铺子道:“小姐,咱们去猜灯谜吧!”

楚舒打小就聪明,猜对灯谜送花灯,以前总是惹得店家赔得脸都黑了,可长大以来,便没玩过几回,此刻见了,也觉得有趣又怀念,便随了小婵的意,顺着人流蹭过去。

开铺子的老头笑眯眯地伸手指,对着人群说:“老头子也不多要,猜一次十个铜板,有缘者得之。”

小婵看着形式不一的花灯眼睛都亮了,笑嘻嘻地先蹭了进去,楚舒笑了笑,也跟了进去。

老头这花灯样式着实是多,让人看得眼都花了,少不了几人看中了同一盏灯,围着上面的谜题冥思苦想、争论不休。

小婵拉着她,好奇地四处观望,嘴里絮絮叨叨:“小姐,你看那花草灯,答案是什么呀?”

楚舒循声看过去,只两眼便笑了,“那哪是花草灯,你看,那上面画的分明是蒲苇磐石。‘蜜饯黄连’,谜底当然是‘同甘共苦’了。”

小婵惊了:“小姐好厉害!那那个呢?那个那么多一堆字!”

“禾苗未载已八年,一人采玉多一点,种下杨柳不成木,日长一寸双人边,痴心不改却无病,而立之日妙声来,谁人无语又欲言,救人不要半文钱。”

楚舒思忖片刻,眉目带笑舒展开来,朱唇轻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

小婵正要夸,却听见一声感叹,清风徐徐,声如朗月,“姑娘好生聪慧。”

楚舒回头一看,是个执扇的白衣翩翩的少年,面上带了个狐狸面具,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只露出一双薄唇和完美的下颚线来,给人感官像是个公子书生,却又有种不一样的懒洋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