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踝还在他手里握着。
宫侑抿唇,只好按下火气,老老实实地给她喷上止痛喷雾,敷上冰袋。
一股略带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宫侑听见银轻轻笑了一声,没好气道:“笑什么?”
“阿侑啊,好像一只金毛犬。”
她略带笑意,毫不顾忌地这样说道。
“哈??”那是什么比喻,也太逊了吧!
少年心中的一些东西被她语气中的轻慢和随意点燃,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放下她的脚,直直凑到她面前,咬牙切齿:
“你不要得寸进尺,有本事再说一遍?”
如果真要打架,森川银是一定打不过他的,她那种虚得不行的身体,稍微动一动都会累,就像昨晚……
思绪飘远又拉回,宫侑不知道自己怎么又突然想起了昨晚。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神突然有些晦暗不明。
可眼前的人仍然毫无所觉,在很近很近的地方清浅地呼吸着,嘴唇微动,几乎要擦过宫侑的嘴唇。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层几近于无的空气。
“就是很像大型犬啊,而且是会扑上来舔主人手那种。”她说。
几乎就在她说出“舔”这个音节的时候,宫侑的嘴唇随之也降落——或者是真的如她所说“扑”上来,带着一股凶猛的力度。他的两只手撑在少女身子两侧,整个人把她密密地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中,灼热,混乱,晃动着找不到方向。
她说他像狗,那就让她被狗咬一口如何?
恶犬凶猛,轻易挑逗是要付出代价的。
像是瞄准一个即将落地的关键一球,是精疲力竭汗水淋漓的24比24,是充满恶意的发泄和报复,是兽类之间在竞争着领地。
宫侑人生中第二次和女孩子接吻,是在保健室的苦药味里。
这个吻是除了亲吻喜欢的人以外的一切。
洁白床单上的少年的手,紧紧绷起了手背上的青色静脉,和干净凸出的骨节。
直到少女的手逐渐攀爬上了宫侑的喉咙,慢慢收紧力道,他才猛地从窒息中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沉迷。
他不知不觉成了单腿跪下的姿势,正仰头平复着喘息。
“老师快回来了。”她放开手,不轻不重地说。
窗外的光让她看起来像一尊金色的雕像。
宫侑狼狈地站起来,用手背抹去唇角湿润的痕迹。
保健老师推门而入时,只看到一个坐在床上,脚踝敷着冰袋的少女,和远远角落蹲着的一个低头不说话的金毛不明少男,感觉……
像一只金毛大型犬一样。老师这么想道。
“这位同学,暂时确认是没有骨折,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拍个片子。急救措施很到位哦,24小时之后就可以热敷了,记得喷药。还有就是不要多活动。”
老师查看之后,这么说。
“谢谢老师。”少女很有礼貌地回答,低头穿上了自己的鞋袜,然后,坐着没动。
老师有点疑惑地等了一会,只见角落那个不明金毛走上来,不情不愿似的背对着少女蹲下/身。
“上来吧。”他闷声闷气说。
“告辞。”少女在金毛背上依旧很礼貌地对老师说。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才背你的!”
“哦,好。”
“……阿侑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
两人说话的声音随着背影渐渐远去。
现在年轻孩子谈恋爱的方式自己已经看不懂了吗?
老师这么感慨道。
宫侑不是第一次背森川银。从小到大,他和阿治和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最后背着她回来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要么是他,要么是阿治。
她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亲密的时光。
但这是三年之后,十七岁的宫侑第一次背十八岁的森川银。
她长高了,变沉了,宫侑也变得更有力气了。
沉甸甸的体温仅仅隔着一层运动服,传递给少年单薄的背脊。两颗心脏可以相距得那么近,却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她们之间不仅仅隔了一段沉默。
所有人都长大了。
“我要喝水。”她突然说。
“哈?”宫侑挑眉,“哪有水给你喝啊。”
“那里,有个自动贩卖机。”她抬起手。
宫侑眺望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视力够好。
“好吧,你在这里等着。”
宫侑把她放在路边一个长椅上,不一会回来带着一瓶水和一罐绿茶。递给她的时候,瓶身还带着冰凉湿润的水汽。
她低头看了一会,并没有打开的意思。宫侑自己喝了几口饮料,才发现她一直不动,不由得不耐烦地问:“不会还要我帮你打开吧?怎么,在国外三年变得这么弱了吗?”一边弯腰去拿她手里的水瓶。
他的领口被蓦地拽住了。
宫侑呼吸一窒。
他睁大了眼睛,听到自己慌乱起来的心跳,细腻皮肉下的喉结滚动,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手指的触感。
她、她想干什么?
宫侑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越来越放大的脸,然后——脸颊一痛。
少女咬住了宫侑的脸肉,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你——嘶,你是笨蛋吗!!”宫侑捂着侧脸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做出比自己还幼稚的行为。
她就是这么当姐姐的吗?!
“我就是这么当姐姐的吗?”
“——噗,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会读心,但是,每一次阿侑都会用这句话撒娇啊。”
“你才在撒娇!!”
森川银低头干脆利落地拧开瓶盖,含进一口水,漱了漱口。
“森、川、银——你嫌我脏?!!”宫侑气到大吼她的全名,表情直接扭曲,恶狠狠扑上去扭住她的衣领。
然后小腹一痛。
作为继承人,银的身体虚弱确实是个不足,所以森川女士特地找人来帮她弥补了这一点。
体力弱,不代表没有技巧和工具可以使用。
所以森川银的助理按照她的指示来到学校某个地点的时候,发现自己年少天才、成熟淡定的老板在……和人打架。
对,她没看错,老板在和人打架啊啊啊啊!!
神无月葵慌了一瞬间,想起自己学过的散打和泰拳,连忙上前拉开两个人。
宫侑双腿夹着森川银的腰,银扯着宫侑后脑勺的头发,踹在他肚子上,两个人都喘着气。
“不要打了!”她说出了每一个劝架的人都会说的徒劳无用的话,一边握着少年的肩膀把他从自己老板身上扯开。可恶,他这孩子力气怎么还挺大的,老板没事吧……
神无月葵看到这个男孩松开腿翻了个身,位置换成了银在上面坐着。她刚松口气准备拉着银起来,底下的少年就猛地一拽银的胳膊,让平衡不稳的后者摔到了他身上。然后,他漂亮的脸危险地凑近,几乎到贴在少女脸上——她们短暂地对视了一瞬间。
“耶,没咬到。”老板敏捷地翻身站起来,用淡定的脸说出了欢快的语调。
呼……神无月葵拍拍胸口,为自己刚刚荒诞的联想感到可笑和困惑。
刚刚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个少年是想亲吻森川小姐的呢?
不对不对,这也太奇怪了,明明少年眼里都是敌意啊。神无月谴责了一下自己的不敬业和瞎联想,连忙上前检查森川银有没有受伤。
太卑鄙了吧,打架竟然还上嘴!最看不起这种人了!
然而令她惊奇的是,银除了衣服和头发乱了些,没什么伤在身上,最重的伤可能就是脚踝的扭伤,那也不是在打架里弄的。
但是反观少年,貌似就有点惨了……
森川银调整好呼吸,对一边站起来依旧脸色难看的宫侑说:“和镜阿姨说一声,我今晚晚点回家。”
“还有,你还没对我说对不起,所以我们扯平了。”
神无月葵匆匆扫了一眼少年,没多看,就扶着老板离开了。
而不久之后,宫治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遇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宫侑。
“你去干什么了?她呢?”宫治凑近了看,更奇怪了,“还有你脸上这个创可贴是怎么回事?你被人打了?”
而迎面走来的宫侑脸色就跟小时候被银坑着去生吃了苦瓜一样。他衣服上有水渍还有灰尘,身上还有几处破皮的伤口,扫一眼就能看到小腿上的淤青。最奇怪的是,他嘴里一直恶狠狠地说着听不懂的话:“扯平个鬼!才没有扯平,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如果宫治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的兄弟。说着要讨厌她,可是现在呢,背着人家去保健室的人是他,给她任劳任怨上药的人是他,完全没占到便宜最后还被咬了一口的人也是他,笨蛋吗是,你在她面前占到过半点好处吗?就这样,还想着要翻身做主,甚至去操纵她利用她,怕不是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家玩吧。
“喂,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然而宫治并不了解,他只是提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很有可能的猜想。
结果只得到了宫侑的怒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