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215年。
祁无咎三十而立,从苍茫的草原边塞,被调任至京城中央机构,任户部侍郎一职。这十多年来,他在大兴各处为官,因着强悍的管理能力,深受圣上和老百姓们喜爱,声名远播,朝野上下,赞誉非常。
其实凭他的才能,应该很早就被调回京城才对,可睿景帝觉得他在处世之道上还有所欠缺,便放他在地方上历练,入相之才必须心思玲珑,长袖善舞。
祁无咎经过步步为营的江南官场,历过风云诡谲的南蛮部族之争……
地方长官到中央官,正三品的锦城府尹到正二品的户部侍郎,他花了十三年的时间,可他依旧年轻,正正三十岁。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祁无咎摸了摸鼻子,或许是妻子老是给他用花露护肤的原因?
“……喊你呢,在想什么?”一道倩影不知何时立于他身侧,脆生生的声音和十几年前别无二致。
来人正是杜若,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裙角带着未歇的摆动,这股灵动,让祁无咎颇为着迷,他轻捻起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一边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怎么不让下人拿?”
“我让她们去照顾麦麦了。”
听到这个名字,祁无咎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了。
麦麦是他和杜若的小女儿,今年不过三岁,不过可别看她小,也不知道像谁,小小的一团鬼灵精怪,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每日和侍女小厮们的躲猫猫,能把大人们累个半死。
“睡着了?”
“嗯,你今儿好不容易有空陪她出来玩,麦麦高兴坏了。”蹦蹦跳跳地玩了一天,小没良心的自个儿呼呼大睡了,倒把大家折腾得不轻。
夫妻俩并着肩往回走,眼前是开阔的大草原,风儿带着青草的香味,杜若心中生出淡淡的不舍来。
两人年少便结为夫妻,祁无咎又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牵住妻子的手,不紧不慢道,“爹娘在京城等我们很久了。”
这句话瞬间把杜若对这里的不舍击溃了。
自十几年前离开京城,随祁无咎到边塞的任上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大兴朝每届官员的任期是三年,政绩突出的官员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那时会有一个回京述职的机会。祁无咎的能力自是毋庸置疑的,但没回都不凑巧,总是碰到事儿,不是旱了就是涝了,祁无咎身为地方父母官,又如何能够抽身回京?
当然,他倒是劝她回京陪伴双亲一些日子,圣上英明,大兴那些个匪盗根本就不敢冒头,再雇上一队镖师护送,定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那杜若在仔细权衡过后,还是没有回去,再后来她怀孕了,孩子小,不适合长期车马奔波,便没有回过京城。
好在弟弟小汤圆的素描得到了她的真传,两边时有书信往来,家人们的画像堆满了几个大木箱,也算解了她的思念之情。
这次回京,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一直在京城生活了,绷了许久的思念之情越发抑制不住,杜若的脚步轻快地跃动着,带着少女姿态,让祁无咎看直了去。
灼人的目光让杜若雪白的肌肤染上漂亮的霞色,奈何对方越发露骨,她无奈嗔他,“祁大人,现在是在外面。”
怎知,祁无咎听了之后,更加得寸进尺,大掌锢住她的细腰,微微低头,声音低低沉沉,“阿若,那回去之后……”
杜若只觉得他手掌的温度烫的惊人,这么多年,足以让她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这人在外面永远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私底下,什么荤话都能说得出来,经常把她戏弄得面红耳赤。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清脆的童声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夫妻俩齐齐低下头,男童挽着包包发髻,五官精致异常,若不是双颊那肉嘟嘟的婴儿肥,真真就是祁无咎的翻版了。
此时他正仰着头,用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自家爹娘。
这个小孩儿是祁无咎与杜若的大儿子,今年五岁,大名祁谨,小名瓜瓜,最是聪明,喜欢扮猪吃老虎。
祁无咎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揉乱小孩的头发,睨了他一眼,“心眼别用在家人身上。”
“瓜瓜,跟你的小伙伴道别了?”杜若蹲下,跟儿子平视,帮他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
祁谨小脸泛红,小大人似的的叹了口气,“娘,孩儿长大了,别叫小名,可好?”
杜若闻言,险些笑出声来,为了顾及小大人的面子,还是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启程回京的那天,是一个好天气,不冷不热,微风拂面。
祁无咎特意隐瞒了自己离开的日子,但马车刚出城门,就看见宽阔的道路两边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
“祁大人,小老儿来送您最后一程,但愿今后您和家人平安顺遂!”
“祝大人一路顺风!”
……
震声的祝福中,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祁无咎叹了一口气,终是下了马车,弯腰扶起老丈,“您的祝福小子收到了,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
一队车马,渐行渐远,载着万民伞,浩浩荡荡。
杜若起初还担心瓜瓜和麦麦能不能适应车马劳顿,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一路都生龙活虎,反倒自己却恹恹,满身的不舒服,这可把家里大的小的都给吓坏了。
急忙召来随行大夫进行诊治。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劳累,静养几天即可。”
几人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路程,杜若享受到了老封君一般的待遇,俩小的端茶倒水,一刻也没让她的嘴巴闲着,大的那个,则为她洗手作羹汤,惊呆了一众护卫。
原来在外面杀伐果决的祁大人,在夫人面前竟是这般,这般柔情?
不管别人怎么想,杜若这补汤可是喝的挺开心。
后来在一次篝火晚饭后,护卫头头大着胆子问起祁无咎这件事情,虽然本朝女子的地位有所提高,可男子尤其是官员下厨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必定会成为对手制造舆论的利器。
不致命,却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祁无咎浅品一口茶,而后缓缓道:“妻有恙,夫顾之,天经地义。”
坦坦荡荡。
让众人若有所思。
从北边大草原到京城,若是放在以前,两个多月的路程都到不了。现在嘛,有杜若陪儿子玩过家家的时候,‘不小心’弄出来的水泥,大兴主道正在如火朝天地建设着。
因此祁无咎一行人只花费了不到半个月,回到了山原村。
一家人的落脚地是祁杜两家附近新起的园林式的大宅子,这是杜若亲手设计和远程遥控布置的,虽然没有在这里住过一天,却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得知夫妻俩回来,家人们早就在家里等着了,杜河与柳二娘的儿女都有出息,生活过得舒心,面容竟是没什么变化。十多年未见的小女儿终于回来,柳二娘再也抑制不住思念之情,抱着闺女狠狠地哭了一场。
杜若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往常她都是乐呵呵的,何曾在孩子面前这么肆意地发泄着情绪,这让瓜瓜和麦麦有些吓到了,两个小家伙惶惶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杜音细心,忙上前安慰两人,“瓜瓜、麦麦,认得姨母吗?”
瓜瓜很有长兄风范,牵着妹妹的手,向杜音行了个礼,“姨母好,谨儿记得您。”姨母手巧,经常会做很漂亮的衣服给他穿,他可喜欢了。还有表哥,会捎给他好多玩具!
想到这里,他期待地往姨母身后看去,都是大人,没有小孩子,祁谨微微有些失望,明明他和表哥们约好了的……
小孩子还不懂得怎么隐藏情绪,杜音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出言为外甥和儿子解释说,“你表哥们得知你今儿到,昨晚闹了半宿,现在还没起来呢。”
祁谨知道表哥们不是故意失约,精致的小脸扬起一抹笑,“原来是这样啊。”
杜河亲戚少,可柳二娘那边的亲戚多啊,听说杜若回来了,后脚就登了门,将宽敞的厅堂挤得满满当当。
这或许是约定俗成了,几家人相聚总会设个宴席,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聊着近况。
这次也不例外,杜河早在前几天就把宴席所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几人简单地梳洗之后便坐到了热腾腾的饭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