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进士与经商,都是登天梯的方式,往往可以脱出低贱身分,跻身富贵。」他顿了顿,又道:「这牙婆呢,可不同。年迥直夸你是开平首屈一指的牙婆。再怎麽首屈一指,也都是替别人跑腿办事的。能力差的,无人来委托;能力好的,如你,南奔北走,替大户人家效命。牙婆是什麽社会地位你自个儿明白,再出色厉害,也是市井鄙妇的格局。」
「市井鄙妇又如何?」她僵声问。
三少摇头。
「不如何。毕竟你也是努力过後才有这番光景。但你不该将年回困住,为了成就你牙婆的工作,他大好才能将要浪费了。」
「胡说!我碍著他什麽了?」她直视他。
「倘若年回有朝一日成了地方上的首富,他能有一个牙婆妻子吗?就算他能,但别人的非议呢?若那指指点点是针对嘲笑你,他忍心让你承受吗?他不忍的。所以牙婆的夫婿最好只是一般的贩夫走卒,对不?」
她沉著声音:
「你认耗我配不上他,妨碍他平步青云?」
三少正色道:
「年回是个体贴仔细的人,常常委屈自己来成就他人。我不晓得他未来能否平步青云,但目前来看,他指挥起这种大买卖的场面游刃有馀,如果用心栽培他,日後必有一番成就。不是在下托大,放眼天下,也只有京城我赵家是最能施展学习之地,家父多次提及要留他在身边帮忙,他婉拒,或说要把苏州的商号交给他管理,他亦不肯;问他未来想做什麽,他说要开间小商铺,日子过得去就行了。元姑娘,为什麽明明可以月收一百两的人,却宁愿开间小店,每日在一两、十文里钻营?」
元初虹退了一步,连吸几回气,才发得出声音:「你……想要我离开他?」
「事业与你,他选了你。那,请问这位开平城第一牙婆元姑娘,事业与他,你牺牲那样?」
她答不出来。
三少轻哼了声,往外走时仍丢下一句:
「鱼与熊掌兼得,随他去牺牲。」
·····························年回忙完後,已是掌灯时分,在铺子里随意用完饭,两人安步当车往西街而去。他将元初虹安置在赵家提供给他暂住的一处小宅院。赵家派来一名仆妇打理内外,住得很是舒适。
天色未墨透,仍有依稀的微光,年回觑著沉默的她,终於问道:「什麽事不高兴了?
是否因为我冷落你?那真是对不住,我不该——」
「不是的。」她强扯出一抹笑,但却笑得失败。
「那是怎麽了?」他不喜欢看到她这麽没精神的模样,她应该是活力充沛、灵动逗人的。
她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轻问:
「你希望未来过怎样的生活呢?」
「嘎?」
「我是说,富裕而受人景仰,抑或平淡一生。」
年回摇头笑著!
「日子过得去就成啦!」想到他这次买回来的货已卖出一大笔钱,他已觉心满意足。
生活最怕的就是下一顿没著落,至少现在他不必怕了。
她小心说著:
「今日,我看你活络於大场子中,很是意兴风发,你不希望以後依然过这种日子吗?
进而去追求更好的?」
他笑著搔搔头。
「生意人嘛,热络场子是必要的。但那是工作,不是过生活。小时候我们看东大街的富宅,好不欣羡,恨不得能住上一天,此生已足。但初虹,我们毕竟是穷人家出身,纵使华屋美服加身,也还是土样。老实说,每次陪大爷去赴宴,总不自在得紧。也许一时会被笙歌舞影的华丽炫花了眼,但我还是知道那与我是格格不入的。」
她一颗揪紧的心渐渐松开了。
「不想赚更多钱了吗?」
「当然想,但如果可以不花大钱应酬,能够不必攀结权贵就大把赚钱,我愿意。但天下哪有这麽好的事?虽然说只要做了商人总不免要陪人应酬交际、建立情谊,但我宁愿单纯些,别太复杂。」
她横他一眼,笑啐道:
「还是守财奴一个,死性不改。」
他同意:
「小时候穷怕了,到现在还是秉持著不轻易花钱买闲物的习惯。不过我对那些帮忙我的人就舍得花钱了。」
「所以他们才会心悦诚服的叫你‘年爷’‘年小哥’啊!」她笑了,脚步变得轻快,稍早沉凝在她周身的沉重全消弭殆荆小跑步将一切抛之脑後。
他大步追上她,微赧著叫:
「别笑弄我了。瞧瞧你自己,还不是被小孩儿称作大姑,甚至招惹小男孩倾慕,哪个牙婆做成你这样的?」
她扮个鬼脸。
「嗒—有人拈酸食醋喽。」
「那又如何?我是你未来夫婿。」他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