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衣角是不是被什么拽了一下?我回过头,一只手掌猝然放大,笼盖住我的门面让我不受控制地仰倒,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我被压倒在雪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我刚反应过来要做出回击,那只手就从我脸上移开,攥住即将反抗的手腕。
看清罪魁祸首的脸庞,我瞳孔骤缩。
“你?!”
陆抹掉嘴角的血,我这才发现他此刻是笑着的。浑身沐血的少年身子虚弱,却轻易压制住了我。
——原因很简单,就在他触碰到我的一刹那,头皮一阵刺痛,四肢的力量飞速流逝,身体发软,若有似无的眩晕感笼罩主我。
“为什么……什么时候?”我咬牙切齿。
“我很高兴,阿姊,原来你会为我哭。”陆温柔地拾去我眼角未干的水痕,他手指染血,故意把猩红冰冷的液体蹭在眼尾。
“我以为我要死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又活了。”
“因为我还没杀了你,我不甘心。”
“你的手段很厉害,正常人不会对自己亲手布置的房间产生警惕。如果不是我的器官和常人相反,我现在已经躺在里边了。”
我瞪着他,你就算没反也躺在里边。
他摩挲着我眼尾,真心实意地赞叹道:“真好看啊,阿姊。”
冰凉凉的触感在眼角那块晕染开来,血被他涂抹成嫣红的眼妆。
“下午,我一共掷出三枚监视器。两枚扔在衣服上作饵,一枚扔在头发上。”他低低笑着,“我很了解你,你的衣服可比皮肤还敏感,你啊,恨不得把浑身内力附着在衣服上。每一丝每一寸,皆可化作武器。”
他说得没错,也正因如此,我反而忽略了身体。
“是不是使不上劲儿?内力运转滞瑟?这是斯特国针对武者配的毒,一针含量,脱力五分钟。”
他俯身附在我耳边,气息湿热,吐出的话却彻骨冰寒。
“阿姊,我赢了。”
我徒劳地张开嘴,无力阻止他高举匕首,刺穿我的心脏。
剧痛,剧痛,血。
温热的血溅在我脸颊上,熟悉的铁锈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痛。
是我自己的血。
不是天壹的。
死到临头,我居然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五年前我刺穿天壹的心脏,五年后我被天陆刺穿心脏。
因果有偿,怨债有主。
这就是我的报应。
意识像是回到几天前的梦里,在海面浮浮沉沉,没有着力处。海水振动着,将远处的呼唤带入耳中。
“晚安,阿姊。”
轻柔的吻触碰额心,让我产生天陆舍不得我的错觉。
我想嗫嚅嘴唇,说别哭,说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下,可海水浸没我的口鼻,风扬起乱发剜过面颊,视野最后一幕,定格成繁星点缀的夜空。
——我坠入四季。
一个人,真正可悲的地方在哪里?
莫过于她本可以安心死去,得到迟来已久的休假,却蓦然想到事业尚未完成,理性仍未实现,必须拖着垂死的身子撑开眼皮,榨干最后一丝求生意志。
休息都不能好好休息,实在太悲哀了,不是吗?
像是无形的手将我从海里拽上岸,我吃力地睁大眼,模糊的光幕终于变为清晰可见的景象。
我在下坠。从悬崖上下坠。
没有任何措施,我会死。
心脏好疼,疼得不容思考他物,疼得连仅剩的念头全部从心口那块破洞里漏出去。
连同血与生命,从空洞洞的胸口漏出去,在疾掠的风中,飘摇晃荡。
我会死,会在与地面拥抱的一瞬间被碾为肉饼,变成谁也人不出的死相。
可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还有未了心愿!
还有那些为我而死的人……天壹哥……
不知哪来的力气,或许五分钟药效已过,内力逐渐流动起来,我尝试支配果冻般凝滞的内力,只能分出一丝细流。
时间不容浪费,一抹深绿撞进我视野边缘,已经坠落到丛林地带。我憋着一口气,强忍剧痛和失血过多的无力感,催动内力灌注进丝线,犹如蛛网一般向周围撒开。
嘣——
区区几根丝线不足以抵消下坠力度,小指上较为脆弱的丝线首先崩断,很快接二连三的反噬彻底抽干我的行动力。
但拼死一搏换来的结果卓有成效,我的下坠速率明显减缓。跌入树林高度,纵横捭阖的枝叶进一步缓冲,当我带着一身伤和近乎废弃的双手摔到地上,除了浑身炸开的剧痛近乎麻木,我面容扭曲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活下来了。
我活下来了。
武侠小说的主角坠崖不死全是骗人的,从那种高度摔下来,留个全尸都称得上幸运。
但是到此为止了。我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整双手仿佛爬满了蚂蚁,几乎没有知觉。
拼尽全力,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稍微有点,不甘心。
……
天壹哥,你来接我了吗?是不是地狱只有你一个人,太孤单了?你一直喜欢青衫,现在终于被硫磺熏黑了吗?
我不想跟你走呀,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完成,父亲没被踹下去,这个世界还有好多人生活在水生活人里。
咦?你没戴面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