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我愕然抬头,对上他无波无澜的眸子。
柒把我吃到一半的饼干重新塞进我腕间,见我怔忡地看着他,歪歪头,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吃别人口水。”他顿了下,看向我不能动的双手,“我喂你?”
我:“……谢谢,不用。”
白感动了。
他没什么情绪地转过头,自顾自啃完最后一点饼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莫名有点失望。
错觉吧?
“肆死了。”
什么?怎么会是他?!
惊愕之下,我手一颤不小心让饼干掉在地上,柒捡起饼干,吹掉灰,凑到我嘴边。
大脑尚在混沌中的我下意识张开嘴,叼走柒手中的半块饼干,回过神来不住地睁大眼,食物半入口中,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柒弯起唇角,没有解释的意思,简单通报完就站起身,腰间刀鞘与岩石碰撞出清脆声响。
“咳咳,等等。”我忙摘下饼干,却发现喉咙又干又噎,咬开瓶盖灌口水,“他在哪里被淘汰?谁杀了他?什么时候淘汰的?”
柒扭过头,目光幽幽地落在瓶口,不着痕迹地移开眼。
“有时间关心死人,不如担心下你自己。”
我“噌”地站起来。
双手不能用,战力削去大半,更何况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知觉。内力流到掌根就像遇上堵石,怎么推也推不开,左右无路,止步不前。
这是经脉紊乱的典型症状,内力反噬扰乱了脉络,只能靠时间磨,靠自己慢慢疏通。从醒来到现在,我试了不下于百种方法尝试回路,每一种都石沉大海,看不见进展。
柒说得没错,与其关心肆,不如担心担心我自己。我这活着跟死了几乎没区别,更何况……
恐怕在联盟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既然是死人,暂且不要遇上为妙。
我抿抿唇,冲动过后很快冷静下来,缓缓坐回原地,靠着岩壁屈起双腿,将头搁在膝盖上。
眼睛埋进刘海阴影里,藏起我眼底的落魄。
柒俯视着这样的我,微不可查地皱起眉。
“你想去看他。”他用的肯定句式。
“对,他之前算是帮过我。不过我这样子……算了,过几天吧。”
“我带你去。”
“?”
“起来。”
柒单膝碰地,另条腿蹲下,一只胳膊搭在弯曲的膝盖上,向我伸出一只手。
很漂亮的一双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微微有些长,却也是好看的弧度。如果这双手生在富家公子身上,一定会保养得当,可我眼前的这只手,却布满薄厚不一的茧子,告昭出主人并不怜惜它的事实。
这是武者的手,稳当、坚定、有力。
我抬起眼,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在安慰我?”
“……”
柒一言不发,手有撤回去的趋势。
“哎等等,我开玩笑的。”开不起玩笑的家伙!
我将手放进他手心里,柒握着没知觉的手把我拉起来。他用力过猛,几乎是把我一整个提起来,即使手没知觉我也想象到一阵幻痛。
坠崖的后遗症犹在,猛一下站起身没保持住平衡,我膝盖一软往前冲倒,柒眼疾手快拽住我胳膊,避免了摔个狗啃泥的不幸。
“多谢。”我活动开下肢,做些小幅度复健运动。在此期间柒倚在洞口环抱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鬼知道我怎么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饶有兴致”。
我想到一个问题:“说起来,你不是不乐意我关心肆吗?怎么又改主意带我去了?”
“我没说过。”柒逆着光睥我一眼,“是你自己想的。”
真的吗?我狐疑地想,他之前的语气分明是不高兴。
算了,管他呢。某种意义上,我欠了肆人情。
柒带着我走出山洞,迎面撒下的阳光明媚灿烂,行走在葱郁林翳间,自然界的清新空气与温暖气候让我错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好似我们参与的是一场旅行、一次人生难得的享受,而不是绞肉机一样残酷的大逃杀。
继续走下去,我就能忘掉死去的同伴和对手,涤洗我双手沾染的鲜血——我清楚地明白,这都是我的妄想。
拨开灌丛,眼前豁然开朗,绿荫葱茏的空地上,一具棺材、一具尸体,安详地在阳光里酣眠。
不看胸口狰狞的血洞,肆和睡着了没有区别,苍白的脸神情宁静,睫毛点缀着暖融融的金辉,仿佛轻轻呼唤名字,他就能醒过来。
我放轻呼吸,踩着吮饱血液的泥土走到他身边,生怕惊醒沉睡的守墓人。
柒跟在我旁边,脚步无声,不带情绪地注视着肆。
我蹲下身,垂手点了下守墓人闭合的双目,明明没有知觉,指尖却像烧起来一样滚烫。
埋葬死者的守墓人死了。
又一个温柔的灵魂寂灭了。
“你说这场大逃杀真的有意义吗?”我喃喃道,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想从柒嘴里寻求答案。
当然是有意义的,对于我、对于刺客组织,意义大了去。
那对于这些本该有大好未来、却被抓过来拼死拼活的无辜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