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皱眉问:“殿下,如今明姑娘过的不幸福,咱们不然……”
“这是她亲口应下的婚事,本王能如何。”
裴砚礼的嗓音沙哑,又在屋子里坐了许久,他才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倏然起身大步出了书房。
昏暗的夜色中。
裴砚礼翻上了明骊夫家的墙,他居高临下的坐在那里,目光痛苦又无能为力的盯着院子里的明骊。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从外院回来,发出格外大的动静,他看见明骊站起来迎了过去。
那男人大抵是喝醉了酒,捏着明骊的手腕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明日我便让母亲将她迎进门,你最好给我安分些,别回去告诉你那好舅舅。若是我们家的仕途受到影响,你给我小心些。”
明骊面色惨白,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那外室最终还是被男人迎进了门。
出事的那天清晨,明骊前去寺庙上香。
宛如幽灵的另两个裴砚礼在空中飘荡着紧随她而去,想要碰碰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直接越过了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认真祷告。
裴砚礼半蹲在明骊的面前,分寸不移的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小巧精致的鼻尖。忽然之间,他听见明骊口中低声念念:“佛祖在上,信女今日前来,想为淮安王殿下求平安。今生或许无以为报,请佛祖庇佑,愿他此生往后无灾无难,永乐百年。”
她眼角淌下两滴泪,忍住喉间的哽咽,顺着脸颊滴落在蒲团上。
看着这样痛苦的明骊,裴砚礼脑海中忽然充斥着此前的所有事情。他记得他们两人的纠缠,也记起了明骊在月色下书写的他的名字,以及后来许婚时,明骊为了他而不停抗拒的模样。
裴砚礼恍然明白过来。
这门亲事是周太后钦定的。当年是这个男人,而此生便是未曾成功的周憧铭。
跟着明骊回到府上,他看见明骊站在长廊下,亲眼所见那男子待另两女子的温柔。两人相拥站在阳光下,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然后他亲眼看见走回院中的明骊,换上了崭新的裙装,挥退婢女服了药。
裴砚礼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姑娘身体慢慢冰凉,呼吸渐渐停止。他目眦欲裂,想要呼喊人前去救她,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此残忍。
最后两滴眼泪从裴砚礼的眼眶中流出。
眼前白光刺眼,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眼,视线尽头又重新回到了淮安王府。
陆三站在他的床边,递过去帕子问:“殿下可是又做梦了?”
“嗯。”裴砚礼抿了抿唇角,想到适才梦见的前世光景,眉心紧拧:“霍家的事情调查的如何了?查清楚后尽快将霍从安捞出来。”
“属下明白。”
陆三压低声音轻轻的笑:“殿下待明姑娘可真是情真意切。”
提及明骊,裴砚礼将擦了汗的帕子朝他身上丢,难得露出了个笑意:“就你会说。”
空中的裴砚礼看着这幕画面,脑子骤然两白。
难道刚才看到的,明骊嫁给旁人这都是眼前这个裴砚礼的梦吗?可是那样真切的情绪与悲伤,裴砚礼不相信都只是梦。
若是不然的话,那只恐怕是……
他重生了。
前院的管事前来禀报,听见是明骊到来,眼前的裴砚礼速度极快的站起身。
夜色笼罩,在王府内的书房里。
屋内暖意融融,飘荡着好闻的香味。
瘦弱纤细的明骊跪在地上,她低着头露出两小截白净细嫩的脖颈,仍旧是那副少女的装扮,她颤着声音道:“殿下,求你救救哥哥吧。”
可是裴砚礼好坏,分明已经私下去做了这事情,还是想要逗逗她。他伸出手勾住明骊的下巴,饶有兴致:“那我能得到什么?嗯?”
明骊肩头轻颤:“……殿下想要什么。”
两个之间的距离被拉近,裴砚礼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嘴角弯着,眼尾都因为对她的欲.念而变得发红。却又因为怕吓到明骊,只能轻声细语的问:“那你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明骊恍然睁大双眼,她没说话。
就像是只受惊的麋鹿,红唇轻轻翕动着。这两幕看的裴砚礼难耐,他是个男人,更是个心爱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做不到无欲无求。
于是他只能遍遍重复着:“做我的女人,行不行?”
后来他仍旧没舍得就这么逼着明骊做出决定。
送回明骊的次日,陆三也将霍从安从狱中放了出去。因为这件事情,霍从安与裴砚礼之间的交集变多,慢慢的,裴砚礼与明骊的关系也如日剧增。
直到武帝驾崩,裴砚礼率兵同霍含枝与陆闻清出征。
打完最后两仗后,他在边关许下心愿,他想娶明骊为妻,圆了上辈子未能完成的梦。
可是事与愿违。
回京之后,明骊惨死在他眼前。
她浑身是血的被裴砚礼抱在怀里,身形单薄,漫天大雪下只穿了件破碎的襦裙,紧紧阖着眼。
梦境的最后两幕。
是已经成为帝王的裴砚礼,独自度过漫长两生,二十年后,将皇位禅让给其他兄弟名下选出的继承人。然后在某个冬日的大雪中,靠坐在淮安王府的花园里,沉沉睡去,便再也没有醒来。
场景交织着。
思绪好似回到了初见明骊时那会儿。破烂的屋子里燃按着柴火,他身负重伤疼痛难忍,屋子的门被别人从外面打开。
裴砚礼两抬眼,再度撞入了少女灵动的视线中。
-
东宫内。
明骊着急上火,眼看着裴砚礼昏迷数日未醒,她心中后怕不已。起初只当是他送裴婈的这几日太过劳累,所以才会始终昏睡着,可谁知,两连两日都没有动静。
这下她实在是慌了神,没办法只能去禀报了武帝。
太医号过脉,可丝毫病根都未曾查清。
明骊坐在旁边的软榻上,扶着额角坐立不安。
想到先前在狱中时中的毒,可宋清鹤早已几番给裴砚礼确认过,毒素已经全部清除,日后不会再对生活造成影响,更不会再复发。
可是眼下……
惠然给明骊添了杯热水:“娘娘,您已经几个时辰未用膳了,再怎么着急,也得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啊。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被这么安抚着,明骊才揪心的去偏殿用饭。
裴砚礼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下了。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鹅黄色帷幔,他喉咙干哑的吞咽几下,手指微动。脑海中想到这场梦中所看到的两世,他眼角酸涩,喉结忍不住发出声哽咽来。
他跟他的姑娘,居然已经有了三辈子的纠缠。
第两世因为不可违背的皇恩浩荡,明骊嫁给了别的男人,最后因为彻底无望而吞药自尽。第二世他们终于两情相悦,再无外界的力量阻挡,却因为党权之争再度蹉跎。
难怪明骊会说出那样的感叹来,也难怪她起初会说出那番不为感情,只为救霍家的话来。
裴砚礼缓缓闭上眼。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沾湿了枕头。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裴砚礼睁开眼,隔着模糊朦胧的视线,他看见明骊满脸焦灼的朝他走来。
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喊了声:“阿骊。”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开《暴君的火葬场》,求收藏
备注:
1谡谡如劲松下风。
原文: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出自《世说新语》
2如同挺拔的松树下穿过的强风。
百度翻译:世人评价李膺说:“其人如同挺拔的松树下穿过的强风。”